原高管爆料：一位莆田系老板野蛮生长的生意经
来源：
YPS数据挖掘大师
2016-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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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作为医生的尊严被践踏了。"邱健钦医生评价自己在莆田系医院的几年经历。魏则西事件引发舆论对莆田系的质疑后，曾在一家莆田系医院任院长助理的邱健钦医生向YPS行业门户系统“新闻当事人”栏目讲述了老板苏庆灿是如何打通各方关系、野蛮发展的——无证医生脱下白衣装病人逃避检查；闹出人命被叫停的妇产医院，更名后依然照常运营；虚开医保成为留住病人的手段；而与卫生系统官员的牌局，成为隐秘而有效的“送礼”渠道。证据…
"我作为医生的尊严被践踏了。"邱健钦医生评价自己在莆田系医院的几年经历。
魏则西事件引发舆论对莆田系的质疑后，曾在一家莆田系医院任院长助理的邱健钦医生向YPS行业门户系统“新闻当事人”栏目讲述了老板苏庆灿是如何打通各方关系、野蛮发展的——无证医生脱下白衣装病人逃避检查；闹出人命被叫停的妇产医院，更名后依然照常运营；虚开医保成为留住病人的手段；而与卫生系统官员的牌局，成为隐秘而有效的“送礼”渠道。
证据显示，邱医生曾就职的厦门新开元医院从公立医院“借”到正规医生证件，以应对监管部门对其资质的考核，而公立医院领导也参与运作。此外，一家并未显示医疗资质相关信息的美甲美容机构，正在该莆系医院医疗执业许可证的地址上，打着“医疗美容”的名号进行整形和注射手术。
目前，邱健钦正陷入与老东家罗生门般的官司中。
图右为苏庆灿
“比想象的还要不正规”
如今与莆田系势如水火的邱健钦医生，忘不了当初对方为“挖”他而许下的承诺——一番话语令人心潮澎湃：民营医院的广阔前景、打造百年老店的决心以及三倍于公立医院的工资。“你直接来厦门，老婆孩子都过来。我给你们订好机票。”
当时他并不知道，要去的是一家莆田系医院。
许下承诺的老板苏庆灿，在莆田（中国）健康健康产业总会会员名单中排在前列，任常务副理事长。
在那之前，邱医生是福建省某市一家三甲公立医院的整形美容科主任、主任医师，有20多年从业经验，也曾担任市政协委员。他回忆，上世纪90年代后期，莆田系的势力介入了医疗美容领域——割双眼皮手术在公立医院消费仅50元，在莆田系医院却被炒到一两千元。尽管医生“水平很差”，客源却依然络绎不绝。
在工作压力与收入不成正比的情况下，科室二把手辞职了，邱健钦也选择离开。然而，进入这家名为厦门新开元医院的莆系医院后，他傻眼了：“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不正规”。
他回忆，初来乍到时，医院整形美容科医疗环境令人担忧：没有急救车和基本的急救设备，也没有换药车更没有换药室。“公立医院天天要讲的15项核心制度，比如会诊制、三级查房、首诊制、病例书写制——这里都没有。”
据邱医生了解，有的莆田系医院整形美容科的手术室，随意任人进出，还有工作人员晚上会抱着被子进去睡觉，整改后才逐步好转。
“为什么一些民营医院的医生不敢做膨体隆鼻？一个原因就是卫生不达标，怕发炎。”
他的印象里，院方对业务水平鲜有考核，但业绩方面却有着严苛的标准——“按照一个月做400万业绩计算，一个做手术的医生至少要承担100多万，一个人平均每天要做四五台。科室一位30多岁的医生，手术做到面黄肌瘦，每天到晚上八九点钟，最晚到过半夜两点多。”
有时候他要午休，院方会说“能不能做完手术再睡，客人在等着呢”。因为耽误一段时间，病人就有可能反悔不做了。
“医生在这里成了一个赚钱机器。”
邱健钦提供的医院“套医保”过程中的单据，括号中的名字是用来套保的医保卡卡主
医生无许可，“分部”无证行医
邱医生回忆，医院高层会议谈的最多的是“业绩”。
病人来到医院，首先接待的是“咨询专员”。她们面容姣好，谈吐得体，通过询问住址、工作以及察言观色，来判断对方的消费能力，来推荐不同价位的“套餐”。
“比如做一个双眼皮，我付出的劳动和方式都一样。但价格有3000元也有3万的——要看咨询专员能不能忽悠，以及病人够不够傻。”邱医生介绍，面对花了冤枉钱的手术者，他“良心非常煎熬”。
据一位顾客回忆，咨询专员曾向她提供两款玻尿酸的包装均为“全英文”。根据国家规定，进口药品须有中英文标示，否则不得进口。
据厦门新开元医院整形美容中心的宣传资料显示，其最新高科技特色项目中包含一种名为“瑞蓝四号”的药品。但国家食品药品监督总局的数据查询中，并无此药的相关信息。
邱医生介绍，莆田系医院的部分医生并无行医资格。他的一位同行曾透露，监管部门突袭检查时，会有专门的盯梢者通知这些假大夫溜走。如果来不及，“他们要么躲进办公室把门锁上，要么把白大褂一脱，躺在病床上装病人”。
YPS行业门户系统新闻以咨询抽脂名义前往新开元医院开设的一家名为“新开元医疗美容”的分部探访。一位自称医生的咨询专员简单检查后，推荐由来自台湾的李弘毅院长进行手术。据了解，咨询专员还曾向顾客推荐一种玻尿酸，也由该台湾医生进行注射。
“李弘毅”名下的台湾医生短期行医许可证和院方宣传资料显示，其专业为外科，并不具备皮肤美容专业医生的注射资格。
该医院地址为湖滨南路与角滨路交叉口。但YPS行业门户系统新闻了解到，名为“厦门新开元医院”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上，并无这一地址。根据相关规定，医疗机构未经批准在登记的执业地点以外开展诊疗活动、未经变更手续擅自变更执业地址，情节严重的可吊销其《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据邱医生介绍，一位院领导迫于业绩压力，把朋友的孩子介绍到医院让韩国医生做美容手术，本来是个可做可不做的血管瘤，结果手术失败，“美容变成了毁容”。另一位医生则把医院护士长的整形手术做失败了。
此前苏庆灿名下的其他医院中，也曾出现过严重的医疗事故。央视曾对厦门天使妇产医院进行调查，曝光2014年底其麻醉师擅离职守导致一位结扎病人不治身亡、存在借证的“影子医生”等乱象。然而，就在2014年年底几乎同一时间，该医院通过了厦门市卫生系统的校验，校验显示其“合格”。
不久，天使医院更名为“厦门和美家妇产医院”，照常营业。
邱医生提供的与卫生系统“博饼”牌局中，名为奖品实为送礼打点的购物卡
公立医院领导帮莆田系“挂证”
在邱医生口中，苏庆灿是一位具有强大能量的老板。
公开资料显示，苏庆灿为莆田仙游人，是华厦眼科医院集团董事长，已在福建、北京、上海及江浙等地设立近40家以眼科为主的医疗机构。此外他还被媒体称作“福建医疗体制改革第一人”，也热衷于慈善事业，2015年底成为“莆田（中国）健康产业总会”的常务副会长。
但邱健钦却称他对内对外有两副表情。
“开会的时候，他嘴里只有业绩和利润。中高层会议上，对院领导他开口就骂，不堪入耳。我也挨过一次骂，因为我对一种玻尿酸的使用提出异议。短短几年，他一共换了五个营销总监。”
邱医生提供数份单据并介绍，新开元医院曾套用医保虚开医疗项目。“医疗美容是刷不了医保的，但我们有不同价位的医保套餐，双眼皮、玻尿酸注射等项目，变成了麦粒肿手术就可以开。因为病人本身的医保卡可能不够刷——甚至形成了一个借卡刷医保的群体。”他说。
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一次“博饼”的经历——这是闽南地区节假日的娱乐。到场的有卫生、医疗的监管部门的领导，大家都很开心。这是老板打点关系的方式，奖品不是钱而是购物卡。按投掷筛子的点数进行奖励，“一局下来最多能赢3万多”。这样的牌局，会举行多次。
“我也会赢，但老板早就嘱咐：你就是来陪玩的，赢了的卡也要交回医院。”
据《南方周末》报道，苏庆灿2004年以极低的价格控股了当地声名在外的三甲公立医院——厦门眼科医院，又与厦门大学合作使其成为厦门大学附属的医院。至今很少有人知道这所医院已经成为莆田系背景的民营医院。
据知情者介绍，民营医院普遍存在医生不足的情况，面对卫生部门的校验，便会通过种种手段，将其他医院的医生医师证“租借”过来，医生的执业地点也变更过来。但医生还在原单位上班，只挂个名字——业内称之为“挂证”。
据厦门卫生系统的信息显示，2014年下半年面临校验之际，新开元医院于8月7日“聘用”了原厦门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厦门市第一医院）的张自立、蔡良奇、张丽娟医生——而作为公立医院编内、身份为正式国家干部的三人中，有两人表示实际上并没有辞职和发生人事组织关系变更。两个月后，三人的执业地点又变更回第一医院。
据两份通话录音显示，张自立称，第一医院的纪检委书记郭佩钗当时以“筹办新医院需要注册手续”为理由，向他借证用一下。而蔡良奇称，郭书记告诉他借证是为了为其办理多点执业（医生在多个医院行医的资格）。
根据我国相关规定，医师执业变更材料和聘任的合同上，必须署有医院的公章和医院
法人签名。据此前媒体报道，三名医生的变更注册材料上，显示有新开元医院法定代表人苏庆灿和厦门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姜杰的印章或签名。
图为鹭美国际医疗美容，其母公司一家以美甲起家的美容机构，其地址与新开元医院一处执业地点相同
神秘的“美甲店”
知情者称，新开元医院的一处执业地点，却与一家美甲美容机构产生密切关联。
新闻当事人调查发现，厦门新开元医院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显示的地址为“厦门市厦禾路338号（新开元本部）”和“厦门市白鹭洲路503号302室”，有效期至2016年12月8日。
据白鹭洲路503号楼保安与物业确认，302室为一家名为“鹭美国际”的美容整形医疗机构。实地走访时，其多名员工称，老板名为钱伟光，而非苏庆灿。
工商资料显示，法人为钱伟光的一家名为“厦门涟漪美容有限公司”的地址位于白鹭洲路503号楼101与102室，其经营范围是“理发与美容业务”。YPS行业门户系统新闻实地探访发现，该地点是一家名为“艺施涟漪SPA会所”的美容养生机构。
一层的会所工作人员与302的鹭美国际工作人员均表示，两家同属于一家美容机构，老板同为钱伟光。如果在一层办理了会员，同样可以在三层的“鹭美国际”享受部分会员优惠。
据资料显示，钱伟光早年间从东北的服装生意起家，后来成立美容机构，“由一间几平方米的美甲门店发展至今”。“经过多年耕耘,钱伟光创造了艺施七彩SPA、艺施涟漪会所......鹭美整形等厦门诸多知名美业品牌”。
工商注册资料显示，钱伟光名下并无以医疗整形为业务的机构。在厦门卫生监督部门的检索系统中，也没有出现“艺施”、“鹭美国际”、“钱伟光”等关键词的医疗机构。
在实地探访过的过程中，鹭美国际的工作人员介绍其“张玉娟”院长为香港权威整形专家。YPS行业门户系统新闻注意到，其擅长项目中除包含眼、鼻、乳房等整形外，还有注射除皱和疤痕修复等专长。
YPS行业门户系统新闻调查发现，该医生身份证信息显示其为广东梅州人，其医师执业信息显示的专业为外科而非美容皮肤科，并不具备美容皮肤方面的注射资格。
而鹭美国际宣传的另一位王颖医生，是“皮肤科及医学美容专家”，但医师执业信息显示，其身份为“执业助理医师”。根据相关规定，助理医师不能单独执业。
种种证据显示，厦门新开元医院的执业地址上，一家靠美甲起家、并无行医资格的美容机构，正以美容整形的名义进行医疗行为。YPS行业门户系统新闻曾试图联系新开元医院院方，但目前未能获得回复。
据邱医生介绍，自己被新开元院方开除，反而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他陷入与院方旷日持久的劳动仲裁纠纷，以及院方控告其非法行医、虚盖公章的官司中。
对他而言，煎熬仍未结束。
栏目：新闻当事人
栏目主编：王辰
作者：刘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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